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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章 怪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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無論袁少戎怎樣好言相勸,寇凜無動於衷,他唯有吩咐隨從封路:“的確有件事想請寇兄幫忙。兩年前家父在都督府為舍弟謀了個閑職,奈何舍弟自幼在家中被嬌慣壞了,前些日子竟頂撞了宋都督,怕是待不下去了……”

寇凜有一搭沒一搭的抓著貓毛,不接話。

袁少戎稍待片刻,繼續:“家父已為舍弟準備了其他去處,又憂心他性情頑劣,往後在官場上難免吃虧,想請寇兄暫時將舍弟收入錦衣衛,磨一磨他的性子……”頓了頓,補充,“舍弟自小習過些武藝,離驍勇善戰差得遠,卻絕不會給寇兄添麻煩。”

袁少謹低頭裝作羞愧狀。

袁家借東宮失竊案,謀劃著讓楚簫回京是要揭穿他,豈料寇凜竟摻合進來,今後楚簫人在錦衣衛衙門,他們還如何下手?

靜了許久,當袁少戎以為他用沈默來表達不同意時,寇凜忽地開口:“袁少謹?”

袁少謹眉頭微皺,上前一步:“下官在。”

寇凜狀似漫不經心的問:“你兄長說你性情頑劣,我記得你從前在國子監時,也是頗有些才名的,每次都能取得第二名。”

“二”這個字,被他刻意加重了語氣。

知道寇凜是在調侃自己,袁少謹袖下的拳頭捏了捏,竭力維持著冷靜:“是,下官正是那個每次都輸給楚簫的第二名。”

寇凜惋惜道:“三年前楚簫因身患重疾錯過殿試,你總算有機會在殿試奪魁,卻聽說你竟也在殿試前墮馬受傷。真真是可惜。”

袁少謹垂下眼睛,心中充斥著苦楚。楚簫是裝病,他也是故意讓自己墮馬的。

他有他的驕傲,寧願做“萬年老二”,也不想世人提及他時說一句,“可惜楚簫因病錯過殿試,才讓那個袁少謹考中了狀元。”

三年前他爹將他吊起來抽鞭子,質問他倘若楚簫一輩子不考科舉,他是不是也一輩子不考,被抽的皮開肉綻,他還敢擰著脖子大聲說是!

寇凜將他的反應悉數看在眼裏,印證了自己一直以來的猜測,招招手:“你走近一些。”

袁少謹分了心,一時沒反應,他大哥輕聲呵斥:“還楞著做甚?寇大人命你上前。”

袁少謹趕緊快走幾步。

“再近一些。”

袁少謹又走幾步,聽從大哥先前的叮囑,不去擡頭直視上官,快要挨著轎門時,聽他笑著道:“不錯,小模樣生的俊俏,卻又遠遠不及我,不會搶我風頭,適合來我衙門。”

袁少謹聽的真想抽搐嘴角,忍不住擡了下頭看清楚了寇凜的長相。眉似刀裁,目若朗星,是很英俊——可英俊的男人哪個不是長這樣?

袁少謹在文采上有著濃重的心理陰影,對容貌卻相當自信,遠遠不及?還要不要臉了?

寇凜見他不服卻憋著的神情,慢慢勾起唇角笑了一下。恰好袁少謹垂了眼,不然估摸著會承認那句“遠遠不及他”是有一定道理的。

寇凜五官深邃,面無表情時有著武將英朗之氣,一笑起來嘴角上揚,面部輪廓異常柔和,眉目間頗具風情。

放下轎簾之前,他問袁少戎:“袁兄沒有其他事了吧?”

袁少戎知道寇凜應下了,面露喜色:“多謝寇兄。‘“那我先回衙門了。”

“當真不進去坐一坐?你我也有好一陣子不曾見過,何不把酒言歡,一醉方休?”

寇凜放下轎簾:“改天吧,剛回京手頭上還有許多公務需要處理。”

是真有事要忙,被罷官數個月,各方勢力都在打他錦衣衛的主意,頭頂又懸著東宮失竊案,忙得焦頭爛額,不然怎麽也不會錯過痛宰他一頓的機會。

寇凜回到錦衣衛衙門,段小江已從尚書府回來有一會兒了。

進到衙門內,兩個手下匆匆上前。一個提著鋪了軟墊的竹籃,小心翼翼接過寇凜手中的愛貓招財,一個則為他解下狐裘披風。九月末雖夜寒,好幾斤的狐貍毛裹在身上裹久了也能把痱子給捂出來。

想勸自家大人入冬再穿,又知道壓根兒勸不動,一年得穿春秋冬三季,夏天不穿,都算他對老天爺尚存些敬畏之心了。

像只被扒光皮的狐貍,寇凜渾身不是滋味的朝會事廳裏走——他召集了南北鎮撫司官員。

段小江一邊走著,一邊舉著楚修寧立的字據給他看,笑的見牙不見眼:“大人,沒想到尚書大人那麽好說話。”

“意料之中,他怕我亂嚼舌根子。”一個未出閣的小姐深夜被擄走,雖說是個難嫁的跛子,傳出一些風言風語總歸是不好聽。寇凜斜了字據一眼,似笑非笑,“這老狐貍,定會慪的好幾晚睡不著了。”

“楚小姐始終躲在屏風後一言不發,或許前天夜裏根本沒看出什麽,是大人您多心了。”

“看出也無妨。有本事看出來,說明她是個聰明人,即使不聰明,老狐貍也會教著她放聰明些。”寇凜說話時,腦海裏回憶那晚的情景——楚小姐生的美艷,初見時他曾看楞了神,不過他對美色不感興趣,短短兩天就只記得大致的輪廓,五官模糊不清。

但是現在,他正忙活著一件與她相關的事情。

那晚從寺廟趁亂擄走她的黑衣劫匪,如今正關在南鎮撫司的詔獄裏。

劫匪名叫姜行,出自盜門,有一手精湛的偷盜之術和獨門輕功,在江湖上頗有些名氣。此人來無影去無蹤,見過他真面目的人少之又少。巧的是,他是段小江的同門師兄,寇凜與他甫一交手便從他的身形路數上認了出來。

姜行遠不是他的對手,三招兩式就被打成重傷。可姜行腳底抹油走為上計,寇凜同樣拿他沒轍,等離了林子便飛鴿傳書給段小江,命他帶隊實施抓捕。

姜行會在京郊哪個地洞裏頭貓著,曾與他幹過同樣買賣的段小江一清二楚,一出手就將人逮了回來,扔進詔獄。

寇凜下令抓捕姜行與楚謠無關,當時他並不知道聖上密詔楚簫回京臨摹《山河萬裏圖》之事。

正值東宮失竊,盜門傳人又在京城附近,不抓他抓誰?

然而去往東宮寶庫查看過案發現場以後,段小江認為姜行有潛入東宮不被察覺的本事,卻不具備打開寶庫大門的能力。大門共八十八重鎖,設計精妙,巧奪天工,應是頂尖機關祖師爺們的嘔心瀝血之作,豈是他們這些毛賊三兩下能夠破解的?

寇凜直覺上也認為失竊案與姜行無關,但案子沒破之前不可能放走他,便讓南鎮撫司訊問姜行,花重金擄走楚家小姐之人究竟是哪一路神仙。

此人,也是失竊案需要重點排查的對象。

正準備進會事廳時,有人來報:“大人,已將楚簫接過來了,需不需要把他帶來拜見大人?”

寇凜想了想:“不必了,將本官隔壁的房間收拾出來,讓他住進去。”

手下的錦衣衛楞住了:“住大人的隔壁?”

臨摹贗品之事屬於機密,他們並不知那位第一才子是來做什麽的,以為只是掛個百戶的銜,領著俸祿吃閑飯而已。這樣的人在錦衣衛裏占了不少,畢竟太祖建立錦衣衛時,職能裏就有這一條,算是給官員們不成器的兒子一個特殊照顧。

如今楚簫不但人來了,還與指揮使大人住在一個屋檐下?

肩不能挑手不能擡,只懂吟詩畫畫搗鼓風月的小白臉,在衙門裏能幹什麽?

寇凜不可能與他們解釋:“本官的話是不是很難理解?”

“不不!屬下遵命!”手下惶惶領命離開。

“他們怕是會欺負楚公子。”段小江摸著下巴,“這幫猴子平素無法無天慣了,可不會管是不是尚書公子。”

寇凜出身低等軍戶,通過武舉進入的錦衣衛,故而從不重用世家子弟,因此錦衣衛衙門大概是京城唯一一個世家子弟慘兮兮,寒門子弟作威作福的地方。

寇凜慢慢道:“所以我給他找了個伴,過幾日袁少謹也會來。”

段小江微微訝,楚家袁家的公子湊在一起,這衙門怕是要炸啊!他苦惱攤手:“大人,東宮失竊案沒有一丁點頭緒,倒是先給咱們自己找了個大麻煩。”

“我是奉命行事。”寇凜也是有些心煩的,保護楚簫是聖上的旨意,他讓楚簫來,就必須同意袁家往他錦衣衛裏塞人,不然麻煩更多。他一拂袖子,“這兩個人,就是兩根攪……穢物的棍子。”

段小江訕訕道:“小的估摸著袁黨和楚黨,也是這麽看您的。”

“你拿他們和我比?”寇凜冷笑道,“我是金色的,他們不過是生了銹的破銅爛鐵罷了。”

段小江點頭哈腰:“是是是,大人您是金色的,金燦燦金光耀眼那種。”

楚簫不是個講究的人,從尚書府來到錦衣衛衙門,只帶來三件常服和一酒壇子雞血。

被一個錦衣衛領到住房以後,因為對方全程黑著臉,他並知自己住在寇凜隔壁。離家時,楚謠剛和他講過錦衣衛衙門的規矩,或者說是寇凜本人的規矩。

衙門裏的住房,原本只提供給輪值的官員歇腳,到了寇凜這裏,直接買下了相鄰的大半條街建屋蓋房,但凡在他手下做事,不給假期不得歸家,和去從軍差不多。

不過楚簫覺得自己更像是坐牢。

距離子時還早,他先小睡了一會兒,差不多到了和楚謠約定的時間,他打著哈欠起床,將藏在床底下的那壇子雞血拿出來,放置在桌面上。

掀開酒封,一股濃郁血腥味噴湧而出。

……

臨近子時,寇凜忙完手上的事情,回到自己獨居的小院時,已是十分困倦。

他沒仔細數過,怕是五六日不曾合過眼了,身體即將抵達極限。豈料剛進院子便聞見了一股血腥味,頃刻間掃幹凈了他的困意。

忽然想起今日剛住起來的楚簫,寇凜心中一驚,疾步向他的房間走去。

半途又停下腳步,因為了從房間裏傳出來的哈欠聲,聽上去優哉游哉,並無任何異常。

但血腥味的確是從他房間裏傳出來的,寇凜眉頭緊皺,放輕步子繼續走,停在楚簫的房門外。稍稍猶豫過後,他舔了舔手指,在窗紙上戳了小洞,朝裏面望去。

透過屋內昏暗的燈光,他窺見楚簫貓著腰站在桌子前,正雙手扶著一個闊口酒壇子不斷進行著深呼吸。

寇凜雖看不見,也知道那壇子裏盛的是血。

他在做什麽?

聞血提神的怪癖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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